《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 作者： 孙萍 出版社：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24年7月

  平台像一张蘸了蜜的蜘蛛网，人们被吸引，加入其中，却被丝线年的夏天，外卖产业的结构经历了一轮新的变革，大部分的骑手从直属于平台，变成了某个第三方劳务派遣公司旗下的临时工。对骑手而言，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他们失去了与平台之间的雇佣关系，及相应的劳动保障；这也代表着“外卖骑手”不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正式职业，而成为其中大多数人心目中的“过渡性的”职业。

  这种改变不是朝夕之间完成的，而是以温水煮青蛙式的方式慢慢成形，缓慢的过程让身处系统之内的人被一步步地规训，而系统之外的大众也没意识到这种改变的影响。很少有人在意这种改变，毕竟，外卖产业依然欣欣向荣，顾客也依然能享受到外卖。

  幸好，还有人苦心孤诣地埋头于“外卖骑手的工作现状”这一边缘话题。近期，社会学家孙萍撰写的《过渡劳动：平台经济下的外卖骑手》引起了广泛关注。这部44万字的社会学著作的核心问题是：为什么原本应该帮助人类生活得更好的先进数字化技术，反倒加重了底层打工人的负担？很多人归咎于资本的贪婪，这个答案是正确的，却也是浅显的、浮于表面的。孙萍不停留于表面的现象描述，而是致力于挖掘“人的行为”背后的经济运作机制，孙萍分析了外卖算法的特点，可以概括如下：

  首先，外卖管理系统本质上是一个带有游戏性的平台，其中既有骑手与骑手之间互相竞争，也有骑手与算法本身的对抗。书中说道：平台会对骑手的送单量、等级、时长、积分等数据来进行排名，排名越高，所享受的“特权”就越多，这刺激了骑手提高个人排名的欲望，乃至出现了“送单上瘾”的骑手，通过将资本管理与骑手的自我实现相结合，平台收获了一批黏在了系统上的忠实员工。

  骑手与系统之间有一个互动的循环，“挑单子”、接单少的骑手难以得到正反馈，积极的骑手又会拉动整个群体面临水涨船高的工作强度与风险，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路线的规划——当一条逆行的“快速通道”被多次使用之后，这条路线就成为系统内的“标准路线”，迫使其他骑手在更短的时间内承担更高的风险。

  其次，外卖管理系统表现出了这样一种现象：这个系统所管理的，不再是劳动力，而是劳动本身。“骑手被当作一种能持续生产价值的机器，而非具有个体化生活情境的人。”对于外卖平台的控股方来说，他们的利益获取是建立在对平台和算法的控制之上的。在“送外卖”的过程中，具体实行的人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时间、地点、人物都失去了价值，平台方只在意最终的结果——超时与否？

  最后，碎片化的劳动，令外卖骑手这一群体陷入了平台的“粘性陷阱”之中。外卖骑手是一个松散的、碎片化的群体，技术革新让平台基于客户的需求对具体的劳动进行了区分与设计，通过将骑手划分成专送、众包、乐跑等多种形态，平台成功地将骑手与平台之间的矛盾转移成为骑手与骑手之间的矛盾。对于骑手而言，一个大的共同体并不存在，作为典型的“零工经济”，骑手不得不依赖和求助于平台的组织化生产，并随波逐流。

  系统不在乎具体的、个体化的人，任何一个不能让系统工作速度提升的个体，都随时有可能会被“优化”掉，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同样悬在了这些管理者与设计者的头顶，迫使他们不得不去压榨底层的更多潜力，以保全自身。当身份被剥离之后，系统内只剩下为了生活而疲惫不堪的相似的人。

  这本书的研究对象是外卖骑手，但它的思维所覆盖的视野，包括了近乎所有平台的“过渡劳动”，作者揭示了“过渡劳动”变成“永久临时”的最终的原因所在。在当下的经济环境里，很多人都想依靠“副业”“月入过万”，依靠“过渡劳动”赚取立身的财富，很少有人意识到，互联网时代的数据策略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们的思维乃至整个社会的文化结构。

  人人都可能是骑手，以悬浮的、临时的状态，拼命想获取稳定的生活，却日复一日地困在系统里，成为平台的消耗品。但是，人不能被困在“网”上，因为，人终究不是蜘蛛，任何一个人都向往美好的生活，希望《过渡劳动》对于劳动的思考能带动全社会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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